07「沛宸」
「演唱会？那个海报是沛宸学姐做的吗？」谢宛祈回想起开学时，她迷路的早晨，布告栏上的校园演唱会海报，当时仅仅是匆匆一瞥，没有看得太仔细。
「嗯？他们还没撕下来喔。是我做的，他们那时要我去洽谈，那就算了，谈好了又让我自己做海报，我就自己出钱印了！想到就生气，不想说了。」谢宛祈看着江沛宸气鼓鼓地，却毫无威胁x，就像一只翻过去的乌gui一样，牠就在原地挥动着四肢，就算心里有多愤怒看起来都一样可ai，难怪学生会敢对她得寸进尺……
「哇……感觉学姐人满好的欸，他们有够不懂得珍惜。」谢宛祈将自己带入场景，说着自己心里也升起一gu恼怒的感觉，她意识到後连忙停住。
「是啊，那你会珍惜我吗？」江沛宸突然将话题转向谢宛祈，她柔和的眼神就这麽盯着谢宛祈镜框下清澈的双瞳。
「嗯？」谢宛祈一顿，她来不及细想，便觉得有六颗眼睛看着自己，她心里荡起异样的情绪，於是她将视线瞟向天花板各处游移，「呃我会珍惜呀。」
「你刚刚犹豫了耶。」
「呃没有。那学姐你选什麽乐器呀？」谢宛收回视线，她将双手交缠着，一手抠弄着另一只手的手心，此刻只感到燥热。
「嗯?…指导老师说只剩法国号和马林巴木琴了，还有一个大鼓。我跟他说校队选木琴，校内就选法国号。」江沛宸一派轻松地说。
谢宛祈和郭以帆异口同声惊呼：「什麽？」一种乐器就够呛的了，这位小姐居然选了两种，还说什麽要分成校内校外用？她们的脸上透露着无法理解。
「什麽东西？你不是时间紧凑吗？」郭以帆下巴都快掉下来了，她不确定江沛宸能不能在两个礼拜内学好。
「没办法，谁颁奖典礼奏乐搬木琴啊？法国号就可以拿着走，而且它只有三个按键，看指法我就会了。」
「可是你会让它发出声音吗？」谢宛祈歪一下头，满脸单纯无辜，她轻柔的问，却直击灵魂深处。
江沛宸手上拿着刚分配到的法国号吹嘴，她与其他三个人点头示意要开始了，於是她将吹嘴放在嘴上，首先吞咽口水，接着深呼x1——她吹出了凄凉悲催的风声。
「靠！」
「yes！」三人击掌同欢，看到学霸出糗就是如此爽快！而谢宛祈更是笑得合不拢嘴，眼睛都睁不开了，没有看见面前学姐由无奈转变为温柔的眼神。
第一次奏乐，整个早自修让乐队一年级成员纷纷忙碌，一支一支的谱架被放置上司令台旁，心里的紧张感也随之加剧，待吹奏完毕，众人才缓慢地收拾离去。
「哇！我们听起来真的好像一个乐队喔！」林巧韵抱着她的上低音号，兴奋地说。旁边简榆欣贴心地帮她提着谱架，她今天负责的是大鼓，而大鼓由社团力气更大的人帮忙搬走了。
「我们本来就是乐队呀。」简榆欣淡笑着说，她手上拿着鼓bang和林巧韵的谱架，视线放在前方人cha0里的谢宛祈，她的脸上露出一抹安心的微笑。
「怎麽会有法国号没人吹的问题啊？害我刚才好紧张。」江沛宸嘴上说着，脸上却挂着一副轻松的表情，完全和她所描述的紧张情绪不符。她一手抱着金hse的法国号，另一手提着谱架，与陈若庭并肩走着，正要回去收纳室放乐器。
今天不知怎地，平时负责法国号的其余两人，竟不约而同请了假，只剩下江沛宸独自拿着与众不同的乐器，看上去引人注目又略显凄凉。
「奇怪，他们从来没请过假的说。不过沛宸你也学太快了吧，不愧是我们班的学霸！」郭以帆露出崇拜的神情，接续称赞道，才过了两天，江沛宸便完美的展现了自己高效的学习能力，也令乐队成员们不禁感到钦佩，甚至有些人被她出众的外貌所x1引，挤进人群里只为了多看她一眼。
「真的欸，我还想说看她要多久才能吹出来，这下子不能笑她了，对吧小学妹？」陈若庭话说到一半便侧过身，握着鼓bang轻轻戳向谢宛祈，害得谢宛祈忽然用力的抖了一下。
「我、我没有！」虽然上个礼拜谢宛祈的确有跟着她们一同逗闹江沛宸，但她真的没有要嘲笑的意思，谁让学姐宛如天仙下凡，一脸正经彷佛煞有其事，没想到她因为太过自信，气急败坏的模样，跟她jg致漂亮的脸蛋完全搭不上边，甚至还讲了脏话，害得谢宛祈觉得实在是太有趣，喷笑了出来。
而在被叫到自己名字前，她双手持续的颤抖着，心中似乎迸出狂乱的心跳声，事实证明，即使身旁再多人，她都会认为所有人的目光皆聚焦在她的身上，因此在吹奏时，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，甚至只想着能快点结束。
「你们就是还想看我笑话吧…」江沛宸的音量渐渐降低，陈若庭扭头望，见她的嘴唇周围有汗珠凝聚，接着江沛宸缓缓退到谢宛祈身旁，看似吃力的跟着谢宛祈一起徐徐前行，陈若庭散漫道：「欸谢宛祈，你帮江沛宸拿一下谱架啦，她拿那支很重欸。」
即使陈若庭的语气听起来随意，但谢宛祈的思绪在一刹那还是被扯回了过去。
「欸谢宛祈，你帮我去找老师拿作业啦！」
「为什麽？不是老师叫你去的吗？」国中时的谢宛祈回答。
「就叫你去了小心我揍你喔？！」面前高大的nv同学作势举起拳头一挥，被谢宛祈躲开了，她狼狈地跌倒在地上。
「对啊！用讲的不行，还要动手才会听吗？」围在高大nv同学身边的众人纷纷起哄，脸上轻藐地笑着，声音??很刺耳??在嘲笑??
谢宛祈瞳孔紧缩，呼x1瞬间沉重了起来，她的四周彷佛被一层流动的水泥淋下，使她动弹不得，嘴唇渐渐发白。尽管她努力地想要挣脱这层禁锢，却还是下意识顺从陈若庭的话，她将手伸向江沛宸右手提着的谱架。
「没关系，我自己拿就好了。」江沛宸缩回手躲过，她似乎没想到，谢宛祈真的听信陈若庭的话，於是温和的对谢宛祈说道，没等到对方回应，她便转身注视着身旁的学妹，发现她脸se极差，江沛宸感到疑惑，心底一gu异样浮起，她斜睨陈若庭道：「你不要欺负人家好吗？而且怎麽不是你帮我拿啊？」
「呃，我的鼓很重耶！」陈若庭嬉笑着说，她似乎没有意识到江沛宸眼里带着的警告与谢宛祈的反常表现。
「是喔，那我帮你拿，你放在我背上好了……」江沛宸举起两只没有空闲的手，语气听上去凉飕飕的，陈若庭笑着跟她打闹，依然没有发觉後方学妹的焦虑。
「若庭真的很喜欢逗你耶，感觉她满喜欢你的。」郭以帆一脸打趣的样子，似乎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了。
但是满喜欢自己？谢宛祈极为困惑：一个学姐，忽然对自己放话说要态度好一点，现在又让自己帮忙拿东西，加上过去种种经历，她如何能这麽乐观地想着对方只是闹着玩呢？如果她是有意为之呢？谢宛祈在那天为陈若庭贴上的好人标签被一阵秋风吹落，她看向陈若庭的背影，藏在心底的恐惧感逐渐蔓延至她的心脏，连向江沛宸道歉的勇气都消失殆尽。
见谢宛祈迟迟没有反应，郭以帆疑惑地与回望的江沛宸对视，眼神交流一番後无果。看着谢宛祈突如其来的异样，江沛宸原本轻松的神情随之凝重了起来。
「我们这学期转进了一位新同学，那请这位同学帮自己介绍一下好吗？」
「大家好，我叫谢宛祈，以後请多指教。」谢宛祈站在台上，身穿全新制服，鞠躬後抬头却看到台下同学们的审视和疑问。
「就是说啊，要不是她转学进我们班，白月彤怎麽会转走啊？」一开始时常有人讨论这个问题，谢宛祈为什麽会转学？白月彤为什麽转学？讲着讲着，大家把问题归咎於这麽一段话，是谢宛祈害他们的朋友离开的。
毫不遮掩的责怪眼神，刻意传播的不实谣言，早就传到谢宛祈耳里。一开始她真的担心，也许如同他们所说，是自己的到来影响了他们的朋友。而但凡有人深思过，都知道这种理论不成立。
一个月了，谢宛祈渐渐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，她想，只不过是没有朋友罢了。
「这份作业，老师想要让大家分组讨论看看，所以我们来分组吧！」
听到要分组，谢宛祈并没有太大的反应，她柔柔地向座位附近的同学询问，得到的却是一致的摇头。
「还有人没分到组的吗？」
只有谢宛祈一个人举起了手，而沉寂的教室忽然有几声嗤笑，於是老师一脸无奈地将谢宛祈随机分配到了一组。听到转学生要进自己的组别，那些同学的脸上立刻透出不耐烦，不仅厌恶，甚至低吼表示抗议。
谢宛祈肯定是难过的，她不只在学校没有交到朋友，还莫名被讨厌。回到家，妈妈也没有空陪她，毕竟妈妈需要赚钱才能撑起家计。
而妈妈也只会问自己，有没有读书？考试考多少？有时则一脸希冀地问：以後会养她吗？国中时的谢宛祈不确定，她将来能否成大事，所以她y着头，应声说：会，一直说，会。
每当夜晚来临，谢宛祈含着泪，狠狠地告诉自己，忍着就好了，忍着。她除了妈妈不在家时可以用电脑，其余时间都在看书，上网时看见了许多同龄人，发布他们相约出游的照片，谢宛祈又想到了她的同学们。
如果有机会和同学打好关系的话??
「欸，你帮我去福利社买四瓶饮料好不好？」一只细长黝黑的手伸过来，在谢宛祈的木桌上敲两下，发出了「叩」的声响，那人戴着圆框眼镜，看起来b谢宛祈文弱，谢宛祈瞥她一眼，又看向指使她的那群人。
「他们不是都叫你买吗？」谢宛祈语气平淡地说。
「呃对，但是我突然肚子很痛，他们急着要??」那人又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，她捂着肚子。
於是谢宛祈帮他们买了，一次又一次，直到她被主任抓到。
「为什麽？你不是都会帮我们买吗？」
「??主任说不可以在上课时间去福利社。」谢宛祈看着那群人的眼睛，她抓住了自己的衣角。
「切，白痴，你不会先偷看喔？啧，算了，那你这次请我，以後不用买了。」那个人手cha着腰，语气带着不屑，他抢过谢宛祈手上的气泡饮，转头前瞪了她一眼，离开时还边与同行的人说着嘲笑的话。
谢宛祈不受控制的颤抖，她不能再回想了。
「明明都过去了……」谢宛祈发出微弱的声音。
入秋後，颜睿香便将家里的薄被换成了微厚棉被，谢宛祈抱着那条棉被，侧着身，让身下的枕头与床单接住她的眼泪。
忽然「叮」一声，是手机的讯息铃声。
她拿起手机看，是一则陌生讯息。
「哈罗，我是江沛宸，你应该还记得我吧？」
谢宛祈看着这则通知，手上依然抱着被子，紧紧地贴在脖颈边。她感受着自己发酸的心口，最後叹了好长一口气，戳下接受好友才点进对话框。
「学姐好。我记得你。」正当谢宛祈烦恼着还要加什麽，对方又传了一则讯息。
「我是找以帆加的，绝对没有r0u搜你喔！」
看着这句话，谢宛祈嘴角不受控地g了起来，她微肿的双眼恢复了一丝明朗，她们一来一往地传了好几句话後，江沛宸突然问她，还好吗？
看着这句话，谢宛祈眼眶又发sh了，但她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，江沛宸是陈若庭的朋友，她们自然是同阵线的吧？并且跟江沛宸说有什麽用呢？她又不是陈若庭，她可没有责任听谢宛祈说这些。
於是谢宛祈停留在与江沛宸的聊天室，却没有再回覆了。
「你今天怪怪的。」林芷熙撑着脸，她对着谢宛祈说道，却没有得到回应，於是她伸手点了一下谢宛祈放在键盘上的手指。
「嗯？」谢宛祈猛然回头，脸上表情像是刚回魂，没有听见林芷熙说话。
「你今天都没有跟我讲话，我想说怎麽了。」即使林芷熙漂亮的脸上带着关切，但谢宛祈还是下意识地和她道歉了。
「你g嘛道歉？」林芷熙的表情似乎很惊讶，「嗯……我是说，你心情不好可以找我啊。」她搔搔脖子，思考了一下说。
「是有点，但……」林芷熙闻言立刻靠近谢宛祈，两张电脑椅相撞，发出了「啪」一声，引起了老师的注意，林芷熙挥手说她的书掉了，老师马上收回视线。
「呃，不能下课再讲吗？」林芷熙的脸近在眼前，谢宛祈甚至闻到一gu类似木质香气。她微微退後，眼神紧张地瞟向老师。这麽大声响，她刚才寒毛都竖起来了，虽然自己平时不滋事，但林芷熙样貌才是公认的好学生，老师才能不追究。
「可以，但现在刚好有空就可以讲了啊。」林芷熙那双清透的眼眸，连谢宛祈都忍不住停留了一会儿，她想着林芷熙真的很好看，同时心底又有一gu恼怒的感觉油然而生。
跟林芷熙讲完自己在社团发生的事情，谢宛祈的情绪明显低靡了许多，看她这样子，林芷熙依然冷静地将拳头靠在人中上，像是在思索着。
「我想先一个一个解决吧。你现在还没回讯息吗？」林芷熙放下手问，见谢宛祈点了点头，又打开了与江沛宸的聊天室，林芷熙靠着谢宛祈的肩膀，她一眼就注意到江沛宸的头贴。
「哇，这个学姐超漂亮！」林芷熙瞪大双眼，露出不敢置信的样子，她语气激动，却仍记得要保持安静，於是用气音在谢宛祈耳边说道。
谢宛祈也是第一次见林芷熙表情如此丰富，她既觉得新奇又觉得惊喜，她们对学姐的好看外表有共鸣。
「对吧！学姊超好看的！我上个礼拜还不小心看呆了。」谢宛祈高兴的情绪彷佛刚才难受的人不是她，她甚至笑得露出了上排牙齿，这简直是林芷熙从来没看过的样貌。
林芷熙怔怔地看着谢宛祈笑出来的卧蚕，说：「还是，你就看她的照片就好了？」
「蛤？」
「没事。咳咳，那现在先回她吧。你这样子很没礼貌喔。」林芷熙右颊鼓鼓的，也许是用舌头顶着。
听见没礼貌三个字，谢宛祈嘴角又垂下，害得林芷熙连忙点开江沛宸的照片，瞧见谢宛祈又紧盯着照片看的样子，像是一只小猫一样，林芷熙顿时忍俊不禁，眼睛弯弯的。
谢宛祈最後回覆了江沛宸，意思是要学姐不用担心，她会处理好的。不，她原本不想处理，她只想任情绪随时间散去，一如往常。但是林芷熙要她自己去找陈若庭，不要通过江沛宸解决b较好。
於是乎，明天好想请假啊……谢宛祈将大张的粉se纸铺在地上想着，但她也知道，明天她还是会准时来上学。
「咦，门口站着一个人欸，是不是要找谁呀？」一个帮忙制作的同学忽然看向窗外说，让所有人都抬起了头，除了谢宛祈和林芷熙。
就这一眼，让在场往门口方向看的人都被惊yan到了。
其中一人恍然道：「欸？她是那个啊！201班的江学姐！」
「你说的是那个江沛宸吗？」
「蛤？就是那个校花吗？！」
「哇赛，真的超正的欸！」姚笙乔双眼冒ai心，她用气音说，但是大家都听到了。
林芷熙听见校花两个字，抬头瞄一眼，她愣住数秒，才用手肘碰了碰谢宛祈，「你的学姐来了欸。」
谢宛祈背对着门口，跪坐在地上，她一脸蒙然说：「什麽我的学姐……」接着她转过身将视线移到门外，见到江沛宸靠在门边，拿着手机对她挥了一下手。她眼里含笑，散落着的发丝在夕yan余晖照s下，金光流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