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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节

 

谢燕鸿脸色惨白,说道:“荣王弑君,你是帮凶。”

孙晔庭的脸也煞白,但他脸上却无悔色,毅然道:“你走吧。”

他从车内拿出一瓶酒来,倒在两个白瓷小酒杯里,端起其中一杯,仰头一饮而尽,另一杯递给谢燕鸿。

“飞蓬各自远,且尽手中杯。”孙晔庭说道,“小鸿,我给你践行,你自珍重。”

谢燕鸿抬手一挥,将那杯酒打落在地,酒液倾倒,浸入泥土之中。他说道:“这首诗是写给挚友的,你我此刻是仇人。”

话毕,谢燕鸿再也不看他,翻身上马。长宁沉默不语,也上了马,两人共骑。长宁一夹马肚,骏马长嘶一声,马蹄落处,扬起微尘。

谢燕鸿突然喊道:“回去告诉你主子,我手上有圣人手书——”

身后,孙晔庭久久立着,突然扬声吟道:“醉别复几日,登临遍池台。何时石门路,重有金尊开。秋波落泗水,海色明徂徕。飞蓬各自远,且尽手中杯——”

谢燕鸿依稀听见了,他也记得,夫子说过,诗书有灵,是天地正气,可以壮胆。

但他终究没有回头。

作者有话说:

这一章我好喜欢

第一部 分的剧情告一段落了 换地图

耳洞

“别哭了。”长宁说道。

“我没哭。”谢燕鸿的眼睛肿成一对核桃,脸上还留着他娘的巴掌印,肿起一片,看上去好不狼狈。

两人共骑,长宁双手握着缰绳,横在谢燕鸿身前,一路快马疾驰了半天,他手背上湿了好几回,若不是天气晴好,他还以为是下雨了。

日头正盛,晒得人头顶发烫,长宁干脆在树荫下停下来,翻身下马。

谢燕鸿摇摇晃晃地坐在马上,再次强调道:“我真的没哭。”

长宁无所谓地应道:“哦。”

谢燕鸿恼羞成怒,也翻身下马来,刚想说自己真没哭,都还没张嘴,肚子里响亮地“咕噜”一声,擂鼓一般响。他从昨晚起就水米未进,紧张时不觉得饿,现在才发现自己饿得慌,肚肠都像绞在一起,直往上反酸水。

长宁像没听到似的,不予置评。

见他没反应,谢燕鸿觉得自己也犯不着上赶着,背过身去,解开玉脂给他打的包袱。他在里头翻翻拣拣,全都是一些金银细软,最贵重的就是两片打得薄薄的金叶子,金光灿灿地躺在包袱里——

两片?

谢燕鸿皱起眉头,愣了半晌,笑骂道:“雁过拔毛”

孙晔庭给留了十片金叶子,玉脂给他扣下了八片,这过路费也真是够贵的。谢燕鸿也不在意,盘腿坐在地上,把满是金银的包袱一推,长叹一声,金银也落不了肚,这会儿要是能有一碗热腾腾的面该多好。

他一回头,见长宁正靠在树干上,不知在吃什么。

谢燕鸿咽了咽唾沫,挪了挪屁股,往长宁那边挨近了些,见他在吃烘得又干又硬的胡饼,中间还夹着些肉干。往常,谢燕鸿对这种吃食是看也不看的,这会儿却馋得不行。

他说道:“那个好吃吗”

长宁低头看他一眼,三两口把手上的胡饼吃完了,拍了拍手上的碎屑,仰头灌了些水,这才慢吞吞地说道:“侯府守门的都不吃这个。”

谢燕鸿眨了眨眼,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,长宁把自己当初挤兑他的话又还回来了。以为他是个木头,没想到居然还会记仇。谢燕鸿涨红了脸,撇开头,实在说不出求人的话来,坐在地上,把手边的野草狠狠地揪了个干净。

长宁说道:“我们不能进城,歇一刻钟就得出发。要到魏州,沿运河走水路是最快的,若不行,少不得要多绕路。”

谢燕鸿一听不能进城,整个人都蔫儿了。荒郊野岭的,纵有千金万金,也抵不过一张又干又硬的胡饼。

但他转念一想,不进城才是上策。

临走前,他一念之差,把身上带着的圣人手书嚷给孙晔庭知道,这纯粹就是为了当筹码,好让荣王顾忌,留着他家人的性命。与此同时,荣王对他的追捕就会更急切些,城门关口码头自然都是严防死守。

谢燕鸿捂着肚子,躺在地上。

长宁不知他又闹哪样,看过去,却见谢燕鸿闭着眼,喃喃道:“我娘吩咐你把我带到魏州,要是我饿死了,就到不了魏州,你就算失约”

话音未落,谢燕鸿就感觉到散发着香味的胡饼打在他脸上,他闭着眼捞住,一个翻身坐起来,一口一口地啃起来。就算饿极了,他也吃得不狼狈,小口小口就着水吃完了,肚子饱了之后整个人就好受多了。

“出发吧。”谢燕鸿说道。

他们不能沿着官道走,只能抄小道。一整日都在马上,入夜歇息的时候,谢燕鸿走路的姿势都别扭起来了。他虽爱打马球,骑术也好,但何曾试过这样快马赶路,稍一动动,大腿内侧就被裤子磨得刺痛。

夜晚只能在郊外露宿,只能吃胡饼,谢燕鸿只不过吃了一顿就腻了,见到胡饼就发怵,别无选择,只能小口小口不情不愿地吃。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,只能找个地方坐着,长宁却像是惯常露宿的,钻进林子里去拾柴火了。

谢燕鸿一开始还发呆,想着事儿,计划着到了魏州之后要怎么样,呆坐一会儿之后,开始不安起来。

已经入夜了,到处黑漆漆的,风吹过,枝叶簌簌摇动,黑影幢幢。谢燕鸿凝神去听,只觉得不远处的官道上,时常有马蹄声,仔细去听,好像又有脚踩在枯枝败叶上的声音,窸窸窣窣的。

谢燕鸿挪了挪屁股,挨着马坐着,马“咴咴”叫两声,低头吃草。

“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”谢燕鸿嘟哝道。

渐渐地,他有些坐不住了,站起来左右踱步,又不敢走远去找,生怕迷了路。他不认识路,不沿着官道,根本不知道如何能到魏州。他也没有食物,也不能打,如果长宁抛下他自己走了,那他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,根本到不了魏州。

这样想着,谢燕鸿渐渐害怕起来,试探性地叫了叫长宁的名字,回应他的只有风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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