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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8节

 

尘埃

她嘴里塞着破布,语句说的含糊,重复了两三次。永乐公主仍未听清楚,粗暴的把齐清猗嘴里东西扯出来,弯着腰,诡异的笑着问:“你在说什么,姐姐?”

“你没有失忆”。齐清猗小声道。不敢去看永乐公主的脸,也不敢让永乐公主看清自己眼里的恐惧。

她以为这个孩子要落在魏塱手上,决计没想到,怕是要毁在永乐公主手上,落儿去哪了,为什么没来找自己,自己已经不见很久了啊。谁能来救救她?

“我没有失忆,你说我为什么失忆,我为什么落水,齐清猗,难道你不知道?”永乐公主将齐清猗的脸掰正,强迫两人目光相对。怪笑了片刻,又道:“你爹做的好事你不知道?你为什么要让我去?我什么地方碍着了你陈王府的路子?你现在是不是很难过?”

“呵”。永乐公主把手放开,又接着踱了几圈,拿食指戳着齐清猗的肚子问:“是不是你肚子这坨肉?是不是你和大皇兄商量好了算计于我,你想我去帮你试探魏塱是不是,是不是?”

“不是,我只是…只是当时………”。齐清猗被眼前的永乐公主吓的不清,她自嫁入皇家,贵为太子妃,出事之前,一直住在宫内。和无忧公主本就是表亲,俩人自然好的跟一个人似的,可日日一道玩乐,和永乐公主的关系也远非常人能及。即使后来太子身残,沦为陈王,永乐公主也未和世人一道翻脸无情。

且先帝疼女,将两位公主宠的如珠似宝,九天仙女般不染纤尘,没有半分腌臜心思。而今日的永乐,哪里还有半分公主相,比之市井那些失心婆子还要可憎可惧。

“是什么?是什么?是你,是你陷害我。你可知我这几月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?”永乐公主摊开双手,旋转了一圈,又恢复那般天真模样,乖巧的喊齐清猗:“姐姐。”

齐清猗泪水一颗接一颗,不知道哪个样子才是真正的永乐,只偏了头尽量不去看永乐公主的脸。

直到婆子递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。永乐公主端着那碗药,站在那居高临下的看着齐清猗,自己先喝了一口,道:“没有我那几日喝的苦”。说完按住齐清猗,强行灌进她嘴里,一滴未漏,呛的齐清猗咳嗽连连。

药碗扔在地上,砸的“哐当”一声,碎瓷四溅。那几个婆子终于拿开了按着齐清猗的手,站到一边。只是齐清猗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,她猜都猜的到永乐公主给自己灌的是什么药。纵然药效不应该如此之快,但大概是心里作用的缘故,她已经觉得自己的小腹开始隐隐作痛。

手不自觉的捂上去,她的孩子,这几天已经有微弱胎动了。

明知道出不去,齐清猗还是强撑着站起来想往外走,她没时间跟永乐公主解释了,她得快点去找三妹妹,她的三妹妹,她夫君口中的薛弋寒之子。只要找到了,也许,还有一丝机会。

永乐公主站在一旁,笑嘻嘻的拿起那会丢在地上的面具,戴回脸上。她今晚扮的,原是炎帝的女儿精卫。面具之上的翠羽,只要翠鸟脖子上最鲜艳的那几根,数十只翠鸟的性命,也就这一张面具了。

眼看着齐清猗踉跄走到了门口,永乐公主才疾步上去把她扯回了屋子里。而后猛推了一掌,这次再无椅子,齐清猗重重的跌在地上。

腹中疼痛更甚,冷汗已经往额头上攀爬,齐清猗撑着冰凉地板,再也站不起来,深吸了一口气,晚上第一次正视着永乐公主道:“我真的不知”。语气里除了决绝,还有无限哀求。她希望永乐公主能放自己一马,纵然知道这不太可能实现。

“你不知?我也不知。我不知我的好皇兄弑父杀妹。我不知我的母妃是谁,哈哈哈…。”永乐公主笑的泪流满面:“我不知年岁,不知四季,陈王妃,拜你所赐,我什么都不知”。她撒了手,歪坐在地上,喃喃道:“我甚至不知母妃葬在哪了,连纸钱也未烧过一张”。

永乐公主突而惊恐的捂着脑袋大喊“我是谁?我是谁?你们又是谁”?一如她从水里被捞起来的那天。

她还有好多话没说完,她不敢再说了。她知道的,她知道她母妃一定是被魏塱谋害了,来试探自己是否真的失忆。

齐清猗已经痛的顾不上永乐公主疯魔举动,只捂着小腹低声说她确实不知。她当真不知自己的阿爹参与了此事。但她确实如永乐公主所说,是有心试探魏塱。

魏熠生辰之时,还有几月就是先帝三年丧满。魏熠曾与齐清猗提过“等祭祀大礼一过,他就自请远赴寒疆,料来六弟也不会不许。从此不问京中富贵,做一对普通夫妻,天地逍遥。”

夫唱妇随,齐清猗自然是百般赞成的,这个京中,又有多大的意思?可世间并无蠢人,魏熠未必想不到魏塱的手段,只是鸵鸟一般固执的认为二人之间总有手足亲情可讲。齐清猗拿自己的夫君无可奈何,又怕到时候魏塱不许,就决定拿无忧公主身后事试探一番。若成,皆大欢喜。无忧埋骨他乡,她这个表姐本就不好受。若不成,自己好提醒夫君另想它法。毕竟魏塱连给妹妹置个衣冠冢都不肯,怎会放兄长离去。

齐清猗,猜了无忧之死跟魏塱有关,却万万没有让永乐公主去做马前卒的打算,无非是找个说的上话的人去探探口风罢了。然而魏熠生辰几日之后,永乐公主落水,其生母娴太嫔暴毙。

旁人大概不解其中味,齐清猗怎会想不到这件事的关窍。但她并不明白魏塱为何下如此毒手,只是提议立个衣冠冢而已啊。腹中剧痛更甚,她连用手撑着身子也做不到了,蜷成一团,无力的缩在地上。

永乐公主摇头晃脑了好一阵,恢复了正常,又是那般狠戾神色,手脚并用的爬到齐清猗身边问:“你今晚怎么敢来,你怎么敢来的?你是心虚所以来瞧瞧我是个什么模样吗?不过来了挺好的,我就怕你不来,清猗姐姐,当初我落水,几位姐姐可就你没来瞧我呢,你放心,不是毒药,你不会死的,你要陪我,你陪我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…”。永乐公主的声音飘飘渺渺的,齐清猗已经有些听不真切了。

下一刻,她被人架起,套进一个麻袋,身下有什么东西开始往外流,腹中剧痛让人脑子更加不清醒,她不想再挣扎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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尘埃

“你为什么要害我?为什么要害我?你爹连手魏塱害死无忧,如今你又来害我,你们齐家安的什么心?是不是太子哥哥残废,也是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干的”?永乐公主却不肯放过齐清猗,抓着那只麻袋不撒手。

齐清猗张口想问,身体却不听使唤,失去了神智。但她并未彻底晕过去,她仿佛是做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梦,梦里有无数个永乐公主围绕在自己身边,众口一词“你爹连手魏塱害死无忧,你爹连手魏塱害死无忧…。”

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在桃花灼灼之下一点点冰冷,能察觉到三妹妹让驸马黄承宣备马车,甚至腹中剧痛都没缓解一丝一毫,偏偏不得动弹,怎么也无法把眼睛睁开。

自己的爹,怎会连手魏塱害死无忧表妹?直到回到陈王府里,摸到了那一丝熟悉的温度,齐清猗才把自己从无尽深渊里拉出来。

对上的,是魏熠愁容仍不减清俊的脸。

“清猗”。魏熠低声道,分不清是喊她,还是自顾呢喃。

齐清猗将头埋在魏熠胸口,身子移动牵扯着下身又有暖流涌出。那个孩子,已经没了。

魏熠手抚上齐清猗发丝,贪恋的吸了几口爱妻身上气息,道:“清猗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。”他顿了顿,拿手拍着齐清猗的后背,将嘴唇凑到齐清猗耳边,先点水般吻了一下,而后轻声道:“三年前马匹并未伤到我的腿,我是中了一枚银针,针上有毒。当日收的快,旁人不觉。我一直藏在在那副父皇狩猎图的画轴里,不料薛凌一分为二,拿走了画有薛弋寒的那一半。针在她手里,可她未必知道。若有万一………”。魏熠的手从齐清猗头顶抚至发尾,才缓缓道:“我宁愿永无万一。”

齐清猗当时伤心过度,并未问魏熠何以说起这些。第二日,陈王魏熠身亡。丧事之后,她才顾得上去咀嚼永乐公主那句话“你爹连手魏塱害死无忧。”

事前神算难为,事后诸葛却好做的很,何况是齐清猗三年失态冷暖尝透,怎会连这简单的前因后果连不起来。

纵然是除了临死前夜,魏熠再未说过天下更易之事有蹊跷,但夫妻之间耳鬓厮磨,难免会有朝中纷扰入耳。且一开始,齐清猗尚难甘心自己夫君为小人所害,竭尽全力去寻找过真相。虽最终螳臂当车,但在这个过程中,总也摸到了一些门道。而且,无忧出嫁前,还特意来自己府里告别。虽当时为陈王腿伤一事气氛沉重,但说起拓跋铣,那个小表妹语气里,也是雀跃大过离别之伤的。

几日之后平城事发,齐清猗当然怀疑无忧被人陷害,只是,她从未怀疑过齐世言罢了。莫说怀疑齐世言参与,甚至都没怀疑齐世言知情。

齐清猗生在齐家鲜花着锦的岁月里,廪实则知礼,春风得意的人,无一不是和煦君子。齐世言仕途得意,名满天下,在几个女儿面前,说是择婿之范本也不为过,她怎么会怀疑这样一个阿爹。

齐清猗当时并不敢把自己猜想说与任何人知,魏熠初封陈王,处处招人防范,二人日子本就如履薄冰,思索再三,齐清猗也就强迫自己淡忘了这件事。

人死已矣,生者何如?

直到魏熠说要退往寒疆,齐清猗才开始整日的焦愁。兵行险着,拿无忧去试探魏塱。没想到,试探出来的,是齐世言。

那几日,她就那么静静的坐在床上,靠着一方软枕,时而回忆自己的夫君,时而去想自己的阿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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