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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节

 

夏罡纳罕,就见段禛向他倾了倾身子,避开其它人的视线,压低了声量道:“其实早在侯爷知晓此事前,陆正业就已受了相应惩罚。如今他这条命,是挨了孤三箭之后捡回来的,此事便就此揭过吧。”

夏罡撤了撤身子,茫然不解地看着段禛,狐疑什么三箭?

“侯爷可还记得去岁末,陆正业突然消失一事?”

夏罡冷静下来稍一回想,便想起的确有这么一回事。

去岁末时,陆正业等一众武侯子弟随太子殿下去春山行宫的围场冬狩,之后便未回陆家,起初陆家也不知他去了哪儿,报去官府贴了满城告示寻人,可过了几日后人尚未找到,那些告示倒是一夜之间全不见了!

有好事之人去陆家问,陆家便改了之前说辞,只说陆正业是去外地走亲访友了。

直到几个月后,陆正业才回了家,只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他面色苍白,身形瘦削,不像是探亲归来,倒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。

经段禛提点,夏罡才顿悟:“难道那时他是被殿下……”夏罡及时收了口。

此中具体,委实不便当众宣之于口,可他心中却已似明镜一般。难怪当初陆侍郎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往肚里吞。

他不由又联想到杞县被斩的那个曹富贵,当时殿下只道是有人提前上了折子,便派人去将其法办,夏罡还道是恶人有恶报,现下想来一切怎可能只是凑巧?

此时再看向段禛,夏罡已是感极涕零。

至于皇后娘娘当初为何会突然召见自己夫人,并给出那些暗示,这个困扰了他多时的问题,此刻也就不再觉得奇怪了。

两个大男人站在当堂窃窃私语,旁人看得一头雾水,不过殿下总算是成功劝下了安逸侯,这让孟氏着实松了一口气。

可是旁边的夏莳锦,却是容色有些不对劲儿起来。

因着知道其中诸多内情,故而即便父亲和段禛像打哑语,她也听出了个七七八八。春山围场,段禛高坐在马背上,对奄奄一息的陆正业说的那句话,此时跳出来,重新跃入了她的耳中:

“你想要的太多,有些不是你该惦记的。”

彼时她只当段禛说的是猎物,原来说的居然是……

她?

改口

夏莳锦不禁又想起上回杏花宴时, 陆正业见了自己仿佛老鼠见了猫似的抬脚就跑,再没之前那种黏腻不敬的劲儿。彼时她还当陆正业是突然转了性,想不到竟是因为段禛。

她清凌凌的目光投落在段禛俊美的侧颜上, 一寸一寸地游移,细细爬过他清晰昂扬的眉棱骨, 英挺的鼻峰, 棱角分明的下颌……恍似是头一回认识此人, 想要将他里里外外看个清楚。

犹在同安逸侯打着哑迷的段禛, 其实早就感受到了这两束特别的目光。

若在平时, 小娘子如此主动地秋波柔递,他定要笑着迎上去。眼下却不知为何,清冽如水的小娘子突然恍似个铜炉, 将他半边脸灼得生了热, 冒了烟,不必揽镜自照,也知定是变了几度颜色。

这是他从来都未曾有过的感觉, 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……羞涩?

当这两个字闪过段禛脑海中时,他不由得虎躯一震!

过去夏莳锦总对他恭敬有余, 真心不足,他反倒没有包袱,万事自如。逗她也好,气她也罢, 他都能自得其乐, 他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,她却总是看不懂他。懵懵懂懂, 战战兢兢,就像个惹人怜爱的小奶猫。

可现在, 他原本不欲叫她知道的一些事,她都知道了,他的那份心意也就赤/裸裸呈现在她的眼前,无可遁形。

不过堂堂七尺男儿,若是就此被个小娘子给拿捏住,岂不成了笑话?

段禛不动声色地暗暗吐呐,而后倏然转头迎上了夏莳锦。

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,夏莳锦那肆无忌惮的审视突然被逮了个正着,无端心虚起来,于是硬挤了个笑脸出来。

通常这样的情况,她笑笑,他也笑笑,二人相视一笑便缓解了当前的尴尬。这本是心照不宣的事,奈何段禛却根本不肯给她这个台阶下。

就见段禛满目肃然,一派不苟言笑的模样,投向她的目光似若带着重量一般,施加在她的身上,令她浑身不自在起来。最后夏莳锦委实招架不住,怯生生地别开眼去,不再看他。

夏莳锦的眉眼微垂着,长睫扑簌,青白分明的一双桃花眸子掠过几分思量。她知道段禛此时还在看着她,也知道自己的半边脸已烫得不行,奈何段禛还是没有放过她的意思。

小儿女间别别扭扭的这一幕,落入安逸侯和侯夫人的眼中,便像极了檀郎谢女的眉来眼去。瞧着两个各红了半边脸的后辈,安逸侯心下大美,于他而言,再没有什么能比宝贝囡囡遇到个多情郎君更重要的了,偏偏这个多情郎君还是当朝储君!

叫他如何不欣喜?

这厢安逸侯的嘴角堪堪咧开,就听脚边又传来凄沧的哀求:

“爹爹,求您饶了阿娘这一回吧!您如今连陆家郎君都不打算追究了,为何就不能也宽宥了阿娘?”

见女儿为自己求情,且侯爷也似心绪好转,崔小娘便也啜泣着开始为自己辩白:“侯爷,贫妾知错了,但贫妾从不曾真正想要害您和三姑娘啊!”边说着,崔小娘膝行至夏罡身边,双手抱住他的腿,继续哭诉。

“当初在南枝坊,贫妾对侯爷是一见钟情,怎奈何身份悬殊,有如云泥,贫妾一时智昏才做出那等蠢举……但侯爷大可放心,那迷药对身体并无伤害,的确也有许多患不寐之症的人借它助眠。”

“无害?”夏罡拼力将腿从她怀中拔出,愤然走去桌前,拿起那个小葫芦瓶递向崔小娘:“你当堂将它全喝了,本侯就信它无害!”

崔小娘脸色煞白,下意识便将缠着夏罡的双手藏去身后,不肯接那瓶子。之后在夏罡的鄙夷视线下,解释:“少、少量无害……”

“十八年,你给本侯整整服了十八年,怕是百瓶千瓶也有了!何况你给囡囡下药那一回,就险些毁了她一辈子!”说到愤慨处,夏罡直接攫住崔小娘的下巴,强行将瓶子里的药粉给她灌了下去。

崔小娘拼力往外吐,加之夏鸾容豁出一切地阻止,最终只咽下了那瓶药的十之二三。但这些,也足够让她好好睡上一觉了,很快崔小娘便浑浑噩噩,上下眼皮打架,而后歪倒在女儿的怀中。

“阿娘?阿娘——”

“放心吧,死不了,这药为父和你三姐姐都吃过。”夏罡冷声说了句,而后便唤来护院,将崔小娘暂先抬回琵琶院,夏鸾容自也一路哭着跟去了。

夏罡长长叹了口气:“家门不幸……”

孟氏冷嗤一声,语气轻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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