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受伤

 

饭后隔了半个时辰,闵宵端来药汁,郁晚平躺着不便吞咽,他耐心地给她喂。

郁晚咽了一口,咂一咂嘴,皱脸道:“好苦啊。”

“良药苦口。”闵宵手上不停。

“从我师父去世,就很久没有人这般照顾我、陪伴我了。”

郁晚自己也感知出来,她这回受伤总是忍不住想哭,现下眼眶又湿润了。定是因为有了个能让她撒娇的人吧,师父离世后,心里的苦与身上的伤便只能自己舔舐、自己治愈,哭也没用。

“往后有我照顾你、陪伴你。”闵宵顿一顿,佯做严厉道:“我还会看着你。”

郁晚含泪笑出来,“有你看着,那我就只能从良了。”

话到此处,两人俱是一怔,对上对方的眼睛,知晓他们想到一处。

闵宵轻浅一笑,“你往后从良,若我为官,就既往不咎。”

“这番不像是清官所为啊。”郁晚故意啧啧摇头。

闵宵深以为然,“于你我做不到铁面无私,等百年之后,入地狱让判官罚我这个污吏吧。”

情话信手拈来,郁晚颇为受用地笑。

一碗药见底,郁晚谈笑着便觉眼皮发沉,到后来话还在口中便已阖上眼睛。

闵宵静静看着睡梦中的人,她睡得并不安稳,眉间因难受而皱着,鬓发被汗沾湿,脸上被高热蒸出浅粉。

他起身给油灯添了油,回到床前给郁晚掖好被子,在她唇上落下一吻,转身出门。

郁晚一夜做了不少梦,梦见符松蒙那张凶神恶煞的脸,他成了刽子手,抡着他那把玄铁刀砍下她的头颅;又梦见她大热天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,站在日头底下炙烤;最后是有什么冰凉凉的物件触碰她的手腕,她心里一惊,睁眼去看是不是箍住她的镣铐。

“姑娘,醒了。”

郁晚干瞪着眼,口中喘息粗重,怔懵地看着面前笑容慈祥的老妇人,方才搭在她手腕上的是她微凉的手指,她正在给她把脉。

“我是你夫君请来给你看病的大夫,姓曾,你可以称我一声曾婆婆。”

郁晚回过神来,周到喊一声“曾婆婆”。

她口中的“夫君”想必是指闵宵,他竟真的请来了大夫。

“我”郁晚舌头打结一般,当初信口胡诌对刘氏兄弟说闵宵是她不着家的夫君,眼下却怎的都叫不出来,“他去哪儿了?”

“嗯?”曾婆婆疑惑她问谁,立时又反应过来,“他在烧热水,晚些时候我给你缝针。”

“您是哪里人?”

“袖水镇。”

袖水镇是离雁拂山最近的镇子,但也有四十里路远。

“我年纪大了,爬不来这等深山,有心救人也无力奔波,原本未做答应,但那小哥心诚,再三请求,说他妻子伤重,又承诺背我上下山,实在拗不过便应下了。我们拂晓时候开始上山,眼下刚到不久。”

曾婆婆意味深长看她一眼,“姑娘这伤”

郁晚面不改色,淡然道:“不小心让柴刀砍到了。”

曾婆婆半信半疑,没再多问。

房门推开,闵宵端着热水进来,若不留心便很难发现,他走路时步伐有些不同平常的晃颤。

郁晚视线追过去,紧紧黏在他身上,他不会武,行了一夜路,又背着曾婆婆上山,现下腿脚定是难受得紧。

闵宵对上她的视线,两人久久凝视着。

曾婆婆递给他一方迭好的帕子,“麻药只能缓和疼痛,缝针时该疼还是疼,待会儿给姑娘咬着。”

闵宵应承下,看着手中的帕子,面色灰白。

郁晚宽慰地笑一笑,“别担心,我能忍疼。”

曾婆婆不认同道:“再能忍疼也是肉长的。”

闵宵在床边坐下,握上郁晚完好的那一侧手,唇上动了动没说话,眉紧紧拧着,眼里蓄着水意。

郁晚半阖着眼睛看他,手指轻轻在他掌心划圈,做出“别担心”的口型。

曾婆婆穿好针,掀开郁晚肩部的被褥,伤口敞露出来,四五寸长,已未淌血,但最深处还未结痂,血水黑红,割开的皮肉发白,周遭红肿发烫,锁子骨上砍出一道凹痕。

她面上肃着,鼻间重重长叹一息,这般重的伤要受不少罪。

“姑娘,我开始缝针了。”她给闵宵使了个眼色。

“好。”郁晚咬住闵宵递过来的帕子。

余光里针尖泛着冰冷的银光,郁晚撇开视线,心里发紧,闵宵见状扣住她的手指,等她疼时可以攥紧他的手借力。

针尖抵上皮肉,未做停留地刺穿,郁晚身上瞬间绷紧发颤,牙齿死死咬紧口中的帕子,额上密密沁出一层冷汗。

曾婆婆手法利索,郁晚极力压制但仍偶有颤动,她不受影响,针线一来一回缝得顺畅,越早缝完便越少遭罪。

闵宵两手包住郁晚的手,手指紧得发白,颈间青筋突起,眼睛盯着那正缝合的伤口,曾婆婆的针仿佛扎在他心脏上,他又一回生出恨,恨不能手刃伤了郁晚的人。

不知时间过了多久,到后来郁晚已疼得麻木,她紧紧闭着眼,眼前白光一阵一阵闪过。

“好了。”曾婆婆长吁一口气,剪断余下的线,“我去写方子。”

曾婆婆让了位置,闵宵上前,拧了帕子给郁晚擦拭冷汗让她好受些,他抹去她眼角疼出的泪,轻轻抚着她的脸颊,“郁晚,没事了,你先睡会儿。”

郁晚应一声,松懈后便浑身发软,眼皮沉沉垂着,不多时便堕入混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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